“小刘你别麻烦了,你吃饭吧,我自己开就行了。
”刘芸回头笑笑,说:“没关系的。
”开了门,刘芸也进去了,替他倒了杯茶。
朱怀镜连声道谢,叫刘芸快去吃饭。
刘芸嗯了声,就往外走。
朱怀镜又叫了她:“小刘,你没事就把饭端这里来吃嘛,站着吃不难受?”刘芸将门拉开一半,说:“习惯了,没事的。
”
朱怀镜自从那晚醉酒之后,总觉得自己同刘芸亲近起来。
刘芸自是客气,却也不像起初那么拘谨和羞涩。
每次朱怀镜回来,她都会进来为他倒茶,有时还接了他的包。
洗衣房送来的衣服,她会把它拿出来,重新叠一次,整整齐齐放在他枕头边。
依宾馆的服务规范,洗好的衣服是放在写字台上的。
头一次在枕边看见了自己的衣服,朱怀镜内心说不出的温馨。
朱怀镜刚准备去洗漱一下,忽听得门铃响。
开门一看,没想到是刘芸,端着饭碗,站在那里笑。
“快进来坐吧。
”朱怀镜说。
刘芸进来了,坐下笑道:“我这样子,于经理见了,起码扣一周奖金。
”朱怀镜像逗小孩似的,说:“小刘你别信于建阳的。
对外面客人才讲究这些规矩,我们是自家人,哪管那么多。
”
刘芸很安静地坐着,顺手拿了茶几上的一本杂志翻着,埋头吃饭。
朱怀镜打开电视,看《新闻联播》。
“饭早凉了吧?”朱怀镜问。
刘芸抬头笑笑,说:“这饭吃了一个多小时了。
没事的,又不是冬天。
”朱怀镜说:“我要向于建阳提个建议,改革一下你们的作息安排,不然饭都吃不安稳。
”刘芸听了不说话,只是笑着。
其实朱怀镜也只是说说,他哪能去过问宾馆服务员吃饭的事?
《新闻联播》完了,刘芸饭也早吃完了。
她也没了顾忌,去洗漱间洗了碗,出来说:“朱书记您休息吧,我去了,有事您就叫我。
”她说走又没有马上走,站在那里望着电视微笑。
一对恋人漫步在银色海滩,彼此凝望,含情脉脉。
场景切换成林荫道,男人遥望天际,目光悠远;女人仰视着男人,秋水望穿。
脚下的水泥路幻化成萋萋芳草,恋人席地而坐。
女人说,我真幸福。
男人说,可我总觉得缺少些什么。
女人生气了,撅着嘴说,我就知道你总忘不了她。
男人说,不是我有意的,但只要乍晴乍寒,我的思念就油然而生。
这时,画面上飞出一贴膏药:双龙风痛贴。
随之响起的是雄浑的男中音:乍暖还寒的时候,有人想着您;夜半更深时候,有人念着您。
双龙风痛贴,您永远的思念。
天有风云变幻,人有双龙贴膏。
刘芸顿时乐了,笑弯了腰。
刘芸走了,朱怀镜便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。
可他没坐多久,就有人上门来了。
有的先打了电话,有的连招呼也没打一个。
有的人找他真是有事,有的人转弯抹角编着个事儿来,也有的人进门打个哈哈就算了。
他心里有些烦,可也没办法。
他不能将别人拒之门外,又没地方可躲。
他原本很讨厌晚上开会的,可现在竟巴不得晚上开会了。
基层同上面不同,老是晚上开会。
但也不可能每天晚上都开会,他就只好待在宾馆里,等待令他头大的应酬。
于建阳没多久就来了。
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坐坐的,问的都是几句老话,无非是需要这个吗、需要那个吗,朱怀镜总是说道很好很好。
在场的人越多,于建阳就越活跃,似乎他在朱怀镜面前很得宠似的。
于建阳每次进来,问问朱怀镜还需要什么之后,就会打个电话,让刘芸送些水果来。
其实他只要吩咐下面每天配送水果就行了,却硬要每天临时打电话叫,显示他的殷勤。
于建阳越是事事躬亲,处处周到,越不像个宾馆老总,充其量只像个嘴巴太多的餐饮部主管。
他在朱怀镜眼里的分量就一天天轻起来。
有时朱怀镜实在烦了,也会说上几句。
可他越是骂人,于建阳越是觉得他亲切。
不知是谁把话题扯到陆天一砸车的事上来了。
朱怀镜不好说什么,就让他们说去。
他们好像是随意说着,却总在琢磨他的态度,意思就变来变去。
“陆专员真是疾恶如仇,见不得这种事。
”
“是啊,前几年,有回他到下面检查工作,菜弄多了,他就是不肯端碗吃饭。
”
“那也未必,现在不论十碗八碗,他不一样坐下来同大家喝酒?”
“吃几顿饭,到底是小事,何必那么认真?”
“陆专员就是太认真了。
谁不用公家的车?用车嘛,有时候公事私事说不清的。
”
“嘿嘿,陆专员,真有意思。
”
正闲扯着,舒畅来了电话:“朱书记吗?我想来看看您,方便吗?”
“没什么,欢迎欢迎。
”朱怀镜说。
舒畅停顿一下,迟疑道:“您那里还是有很多人吧?”
朱怀镜说:“没关系,你来就是了。
”
舒畅说:“那就改天吧,我怕影响你们谈工作。
”
朱怀镜说:“没事的,我们也不是谈工作,聊天。
”
舒畅说:“我怕您不方便。
”
朱怀镜说:“那好吧。
你随时过来就是了。
”
那些聊天的人听他接完电话,都站了起来,说不早了,朱书记休息吧。
他也不再客套,请各位好走。
于建阳却有意挨到后面,好像他同朱怀镜关系就是不一般。
朱怀镜只得说:“小于,你也休息了吧。
忙了一天,够辛苦的了。
”
于建阳却没有马上走,说:“哪里啊,您朱书记才辛苦。
”
朱怀镜忍不住打了哈欠。
于建阳居然还不走,找了话说:“朱书记,下面对您反映很好,说您平易近人。
您的威信很高啊。
”
朱怀镜暗自冷冷发笑,心想只有最不会拍马屁的人才会这样说话。
不过他来梅次也有些时日了,很想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口碑。
像他这种身份,最安全的是中性形象。
说他好话的人太多了,未必就是好事。
当然老让人说坏话,也是不行的。
可他不指望从于建阳嘴里知道什么真实情况。
他不能信任这个人。
于建阳见他始终没什么反应,才很不甘心似的,道了晚安,拉上门出去了。
看看时间,才十一点多。
时间还早,就拿了本书来看。
刚才闹哄哄的,那些人一走,朱怀镜马上就静下来了。
在这无聊的迎来送往中,他变得越来越没脾气了。
这种应酬的确很能磨炼人的耐性的。
凡是头一次上门来的,多不会空着手。
他们若只是提些烟酒来,他也不会太推托,说几句也就收下了。
也有送钱的,就不太好办。
当面把钱拿出来的,他就好言相劝,退回去,也不让别人面子上挂不住。
有的人把钱偷偷留下,他又觉得不好办的,就把钱暂时存着。
他仍是没有找到个好办法处理这些钱。
不到一个月,梅次真有脸面的或自以为有脸面的人,差不多都到朱怀镜房间坐过一晚或几晚了。
他们在外面提起朱怀镜,都会说,朱书记是个好人。
今天还算好,没有人送这送那的。
朱怀镜看了一会儿书,突然心里空空的。
兴许是刚才接了舒畅电话的缘故。
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