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怀镜回到梅次,马上去缪明的办公室汇报。
缪明又在修改什么文稿。
他摘下眼镜,把皮圈椅转斜了,微笑着望着朱怀镜,请他坐下。
缪明手闲着了,就放在下腹处了。
胖胖的右手来回划着圆圈,就像是打太极拳。
朱怀镜坐在办公桌斜对面的沙发里,仰望着缪明。
他今天感觉缪明再怎么微笑,总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。
他准备架上二郎腿,可是见缪明的二郎腿正抖得悠游自在,便不想掠人之美,终于平放双腿,样子恭谨地汇报了荆都之行。
在缪明面前,他有时恭而敬之,有时漫不经心。
也不是他恭倨无常,不过因时依势,随机而动罢了。
缪明知道陈香妹终于答应调到梅次来了,很高兴,说:“怀镜同志,你还是有办法的。
地委、行署领导中间,还有好几位,都说想让夫人调来,就是做不通夫人工作。
好啊,夫人来了,你就不用天天跑食堂了。
”其实朱怀镜从来就没有跑过机关食堂,他有的是地方吃饭。
可缪明愿意把他说得这么朴素和廉洁,他自然很乐意。
“缪书记,有两件事还得向您请示。
”朱怀镜说,“我夫人长年从事企业财会工作,后来本来有机会调市财政厅的,因为我去了财政厅任职,她就没去。
她个人意愿,还是不脱离财会这个老本行,想安排在地区财政局。
这事我自己不好说什么,地委定吧。
”
缪明沉吟一会儿,马上表态,“行啊,我个人意见可以。
你夫人什么级别?”
朱怀镜笑道:“女同志,什么级别不级别?她好多年的科级干部了。
”
缪明笑道:“你是管干部的,莫说我越权。
我有个建议,我会找陆专员统一一下思想,等你夫人过来后,安排她任财政局副局长。
你是财政厅下来的,我们地区跑上级财政方面,主要仰仗你的关系。
给你夫人压压担子,今后让她跑财政厅,也方便些。
这是从我们地区工作大局考虑,你可别说我私心啊!”
朱怀镜忙推托道:“感谢缪书记关心,不过这个安排只怕不妥。
我家小陈一直是个业务型干部,没有领导经验。
再说,她一调过来就安排这么重要的位置,怕难得服众。
”其实他更担心的是在陆天一那里面子上不好过。
上次讨论陈冬生任财政局副局长,没有通过,就因为缪明不同意,朱怀镜意思含糊。
而如今却要任命他的夫人任此要职,让人看上去是个阴谋似的。
朱怀镜早已知道陈冬生同陆天一的特殊关系了。
这时,缪明离开高高在上的皮圈椅,同朱怀镜一道坐在沙发上,说:“这不成问题,在于地委做工作。
”缪明说着,还轻轻拍了拍朱怀镜的手背。
朱怀镜手背微微发痒,感觉缪明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。
朱怀镜知道自己是梅次牌局的一张关键牌,缪明和陆天一都想把他抓在手里。
如果他贴着陆天一,缪明很快就会下庄走人。
但他朱怀镜捞不着任何好处,因为藏在陆天一身后准备分肥的还有很多人,轮不到他朱怀镜喝上一杯羹。
而他如果同缪明共坐一条板凳,说不定牌局就会发生变化,甚至陆天一的阵营也会分化的。
左右权衡,朱怀镜愿意缪明占上风。
再说,他支持一把手工作,摆得上桌面。
不过,朱怀镜不想别人把他的真实态度看得太明白。
今天缪明几乎不假思索便说要提拔香妹,决不是草率,一定有他的用意。
朱怀镜心知肚明,也就不想表现得太感激了,只说:“怕给缪书记您增添工作难度啊!”
缪明依然大公无私的样子,说:“怀镜同志,我说过了,这是为地区工作考虑。
我们需要市财政局支持的地方多着哩!这事你就别管了。
你说,还有什么事?”
朱怀镜说:“小陈住惯了那边的房子,提出来一定要把这边的房子装修一下。
我是不想装修,懒得麻烦。
但就是说不通她,她甚至说房子不装修,她就不过来。
你看,女人家,就喜欢在这些小事上赌气。
我只好答应她,简单装修一下。
这事我想得向你报告一下。
”
缪明说:“怀镜,我一直很感谢你支持我的工作。
领导同志重大事情向组织报告,上面有要求,可有的同志做得不够。
像房子装修,谁向我报告过?怀镜,你就依你夫人吧。
简单搞搞就行了,我们这种人哪,没有必要为了这些小事,让人家去说三道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