缪明从市里回来后,在走廊里碰见朱怀镜,只点了下头,就将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。
朱怀镜颇感蹊跷,想打电话问问情况。
电话号码没拨完,却忍住了。
按说,缪明是同朱怀镜商量着才去市里的,回来后竟只字不提这事,其中必有缘由。
第二天下午,朱怀镜有个事情需要汇报,去了缪明的办公室。
缪明客气地请他坐,听他一五一十地汇报工作,然后作指示,只是绝口不提上市里的事。
朱怀镜更加不便问了,完事就想走人。
“市委很支持我们。
”缪明突然没头没脑说道,左手不紧不慢揉着肚子。
“那就好嘛。
”朱怀镜还想听下去,本来站起来了,却不走了。
缪明又马上掉转话头:“烟厂负责人的事,有个初步意见了吗?”
朱怀镜说:“我正准备向你汇报哩。
我同之峰同志商量过,之峰同志倾向于让高前同志上来。
高前是烟厂的总会计师,在厂里干了快二十年了,情况熟悉,很能干。
我让之峰同志向你和天一同志汇个报,然后由组织部提出方案,地委尽快定一下。
”缪明说:“好吧,尽快定一下。
这次可要选准啊,不能再出乱子了。
已经有好几个很不错的企业领导翻船了,往往是在五十五岁以上就开始出问题。
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啊。
”
朱怀镜幽默道:“高前同志年纪同我差不多,才四十多岁,还可以干上十几年再去腐败嘛。
”说罢就收敛了笑容,摇摇头,显得很忧虑的样子。
其实他心里没有半点忧虑。
不是不想忧虑,实在觉得忧也是白忧。
这并不是哪个人本身的道德问题,按这个体制去办企业,厂长经理们不贪才怪。
缪明这次上市里汇报遭遇了些什么事情,朱怀镜无法知道。
缪明不愿多说此事,那么至少此行不太顺意。
他含含糊糊地说句市委领导很支持我们,只怕是替他自己护面子,也想让朱怀镜别动摇了。
看来,陆天一在市委领导那里是大有市场的。
朱怀镜其实早就想过,缪明是上任市委书记的“政治遗产”,现任荆都市委书记王莽之不会对他好到哪里去。
而陆天一却是王莽之亲自提拔起来的。
要不是当初王莽之初来乍到,总得有所顾忌,只怕早就把缪明晾起来了。
缪、陆之间,朱怀镜对缪的感觉好些。
他私下里是向着缪明的,但不弄清市委意图,他也不会鲁莽行事。
此等关口,倘若感情用事,就太幼稚了。
静观其变,相机而行吧。
人的外相有时也很占便宜的。
王莽之是个高嗓门的山东大汉,说上三句话就会打个哈哈,谁见了都会以为他是个心直口快的大好人。
不过朱怀镜早就不相信人的外相了,他在这方面是吃过亏的。
早年有个同事,尖嘴猴腮,见人就笑嘻嘻的。
都说尖嘴猴腮的人奸猾不可交,可他见这同事实在是热情得不得了,便忘了防备。
后来果然就被这人从后面捅了刀子。
曾经还有位同事,慈眉善眼的,肯定是好人了,后来发现这人却是地道的伪君子,背地里专门弄人。
回到自己办公室,赵一普送了个文件夹过来,说是几个急件。
朱怀镜翻开文件夹,提笔批示。
其中有个同公安有关的报告,朱怀镜便想起前不久发的那个《关于加强宾馆服务行业治安管理的通知》,就随意问赵一普:“那个文件在下面反映怎么样?”
赵一普马上就知道朱怀镜问的是哪个文件了,回答说:“总体上反映很不错。
”
朱怀镜抬起头来,问:“怎么叫总体上反映不错呀?也就是说还有不同反映?”
赵一普脸陡然间红了,忙说:“我表达不准确吧。
各宾馆以及广大顾客都很满意。
但也确实有人讲怪话,其实说穿了,也就是个别公安人员。
不奇怪,触犯了他们的切身利益嘛。
”
朱怀镜放下笔,靠在座椅里,说:“将本职工作利益化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这股行业歪风,一定要刹!一普你说说,他们都有些什么具体意见?”
赵一普说:“我也没作调查研究,都是道听途说。
”便将在外面听到的各种说法一一说了:“牛街派出所所长关云,牢骚满腹,有些话还说得很难听。
”
见赵一普欲言又止的样子,朱怀镜也不催他,只是毫无表情地望着他。
赵一普却更加急了,额上沁出了汗,后悔自己又多嘴了,却不得不说下去:“他不知从哪里知道,那个文件是您出的点子,说了您很多坏话。
”
朱怀镜不想知道关云都说了他哪些坏话,只道:“由他说去吧。
可也得我有坏处他才有得说吧?”
朱怀镜批示完了文件,赵一普拿了文件夹出去了。
朱怀镜将门虚掩了,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步。
不知怎么回事,这会儿他并不怎么恼火关云,而是对赵一普很不感冒。
当秘书的,不能听了什么话都往领导耳朵里灌,这可是大忌啊。
朱怀镜原以为这小伙子很不错的,时间一久,就发现毛病了。
心想还是趁早换了他吧。
又想那关云也的确是个混蛋,竟敢在外面说他的坏话。
可碍着向延平的面子,朱怀镜又不好将他怎么办。
向延平坐在人大主任的位置上总觉得屈才,只要有机会,他就会尽量释放一下能量,让你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