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清早,天蒙蒙亮,吴妈起床,把马桶倒了,刷扫干净,热了泡饭,和买来的大饼油条,摆进草窠里保温,再回房间收拾行李,听到叩门声,走去打开,见是玉宝,推进来个箱子,连忙接住说,不多困会儿,怀着双胎,要注意身体。
玉宝说,我晓得,啥辰光走。
吴妈说,就要走了。
玉宝指着箱子说,里面是两件滑雪衫,一套男式西装,两件羊毛衫,有男式,有女式,偏宽松,全新的,自己穿或送人,侪可。
另外,还有两袋奶油五香豆、一袋大白兔奶糖,一袋粽子糖,一桶麦乳精,两大盒各式点心。
全是上海特产。
这趟回去,摆出来待客,也蛮好。
吴妈走的太匆忙了,我也来不及准备,就这点薄礼,吴妈不要嫌弃。
吴妈感动说,玉宝太客气了。
玉宝笑说,应该的,我嫁进来这两年,多亏吴妈照顾,才有精力干个体户,讲老实话,我把吴妈早已当成自家人,这趟一走,我是真舍不得。
吴妈说,唉。
玉宝说,回去后,过的不适意,就回来,不要有顾忌。
吴妈掏出手帕,擦擦眼睛说,我明白的。
玉宝又取出十块钱,塞到吴妈手里。
吴妈不要,推让半天还是收下了。
整理好行李,两人走出房间,逸文逸青也在,笑着上前,轮流抱抱吴妈,逸青说,吴妈要早点回来,我味口被养刁了,人家烧的小菜吃不进。
吴妈眼眶泛红,噎着嗓说,要听姆妈和阿哥的话,不要干坏事体。
逸青说,我把行李箱先拿下去。
拎起往外走。
吴妈说,我去和东家打声招呼。
逸文说,不用了,姆妈的习惯,不与人道别。
从口袋掏出十五块,塞给吴妈说,姆妈和我的一点心意,到家后、打只电话来,我们也好放心。
吴妈说,明白。
走出大门,潘逸年等在楼道里,吴妈说,外头太冷,那不要送了。
逸文拎着暖水瓶说,我去老虎灶,正好顺路。
潘逸年说,玉宝回去,我送送吴妈。
玉宝点点头。
站在原处,目送三人下楼,脚步声踩踏楼板,七零八落地响,渐渐没了声息,复又恢复安静,唯有照明灯,散着幽柔的黄晕。
潘家妈默默吃泡饭。
潘逸年逸文边吃、边翻报纸。
玉宝喝牛奶,娟娟说,我也想喝。
余琳把自己那瓶牛奶,在碗里倒一半,放到娟娟面前。
逸武说,吴妈啥辰光走的。
逸青说,六点钟左右。
逸武说,也没人来喊我,总归要送送。
逸青说,吴妈不让,免得吵醒三嫂和娟娟。
逸武说,吴妈不让、就不喊,是吧。
缺礼数的是我。
逸青咬口油条说,冲我发火做啥。
潘逸年说,玉宝,今天去华亭路。
玉宝说,嗯,逸青和我一道去。
潘逸年说,逸文。
逸文说,和朋友约好爬佘山。
阿哥呢。
潘逸年说,集管局的鸳鸯楼,差不多收尾了,有个会要开。
潘家妈说,逸武,带阿琳和娟娟,城隍庙豫园、南京路外滩、人民广场这些地方,也逛逛去。
逸武说,是有打算。
余琳说,姆妈,昨晚逸武批评我了,因为我口味关系,讲话没分寸,惹的吴妈不开心,我原本打算早上、和她赔礼道歉,没想到,她却走了,我惭愧的,大家不会怪我吧。
一时没人搭腔。
玉宝瞟了眼潘逸年,潘逸年慢条斯理吃小馄饨,面色如常,看不出情绪。
逸文同样。
倒是逸青,像见鬼一样。
潘家妈只好说,也不能全怪阿琳。
余琳说,既然吴妈不在,大嫂忙做生意,以后烧饭、打扫房间这些家务活,全部我来做。
一语惊起千重浪。
所有人看向余琳,不晓葫芦里卖的啥药。
潘家妈忙说,不好,阿琳挺个大肚皮,要多休息才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