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忙到中午,客流量减少,几个人才有喘气的功夫。
玉宝笑说,敏芬能适应吧。
敏芬说,可以。
赵晓苹说,我这表妹,书么读不进,但人老实,能吃苦。
玉宝说,晓苹,我们吃饭去。
赵晓苹说,我带了饭。
玉宝说,废话少讲,我请侬吃。
赵晓苹笑说,不吃白不吃。
赵晓苹骑自行车,玉宝坐后座,十分钟后,停在长乐路一家国营饭店门前,两个人进去,吃客稀稀落落,玉宝寻了靠墙脚的位置落坐,光线阴暗,服务员递来点菜单,赵晓苹说,为啥不开灯。
服务员说,停电。
赵晓苹说,怪不得,有窗的位置坐满了。
要么去别家吧。
玉宝说,这家味道不错,凑合一下。
赵晓苹说,我吃到鼻孔里、哪能办。
服务员倒笑了。
玉宝点菜,本邦响油鳝丝、热爆河虾、兰花豆腐干烧肉、炒青菜、腌笃鲜。
赵晓苹说,够了,吃不牢。
再加两碗饭。
玉宝说,两瓶桔子汁。
服务员走开。
赵晓苹说,为啥特为请我吃饭。
玉宝说,我晓得。
赵晓苹说,啥。
玉宝说,心里难过吧。
赵晓苹说,难过啥。
玉宝说,张维民要结婚了。
赵晓苹说,结就结,跟我浑身不搭界。
玉宝松口气说,能有这种思想境界,晓苹成熟了。
赵晓苹不做声,服务员送来桔子汁。
赵晓苹忽然捞起袖管,伸到玉宝面前说,看看这是啥。
玉宝说,金灿灿的梅花手表。
赵晓苹说,里面镶的梅花,红宝石雕刻。
玉宝说,价钿不便宜。
赵晓苹说,不是我买的。
玉宝玩笑说,男人送的。
赵晓苹说,火眼金睛。
玉宝说,啥人送的。
赵晓苹说,陆继海。
玉宝说,那才见过几面,就送嘎辣手的礼物。
赵晓苹说,我准备结婚了。
玉宝一吓说,和啥人。
服务员送来饭菜。
赵晓苹挟一筷子鳝丝,吃了后说,味道甜咝咝,霞气正宗。
玉宝说,和啥人结婚。
赵晓苹说,陆继海呀。
玉宝说,才见几面就结婚。
赵晓苹说,陆继海条件不错,四川北路现成房子,工作好,有事业心,又欢喜我。
玉宝说,这样讲是不错。
赵晓苹说,我呢,初中文化,个体户,作风上犯过错误,案底在册,年纪老大不小,相貌一般。
现在,能有人愿意娶我,已经是烧高香了。
玉宝说,不要贬低自己。
赵晓苹没响,自顾吃河虾,一只只吐虾壳,很快堆成山。
玉宝没啥胃口,盛碗腌笃鲜汤,吃了几块春笋。
赵晓苹说,我结婚日节定好了,喜帖过两天发。
玉宝说,哪一天。
赵晓苹说,五一劳动节。
玉宝冷笑说,选的好日节。
赵晓苹说,是吧,我特意选的,黄道吉日。
玉宝说,张维民也这一天。
赵晓苹说,哦,和上海滩片头一样,纯属巧合。
玉宝说,赵晓苹,有意思嘛,这样有意思嘛。
赵晓苹说,有意思。
玉宝咬牙说,我还以为晓苹成熟了,白夸。
幼稚,幼稚鬼。
赵晓苹说,怪哩,张维民可以这天结婚,我为啥不可以。
玉宝说,因为赌气,赔上下半辈子幸福,就开心了。
赵晓苹说,我没赌气,我深思熟虑过的。
玉宝说,我只问一句,晓苹,对陆继海,可有感情。
赵晓苹不答反问,玉宝结婚时、爱潘逸年嘛。
玉宝一时语塞,赵晓苹说,那现在不是挺幸福的。
玉宝想想说,我们不一样。
赵晓苹说,哪里不一样。
玉宝说,我和逸年结婚时,我是坦荡的,我心里没人。
赵晓苹说,乔科长呢。
玉宝摇头说,只有厌恶和,恨自己有眼无珠。
赵晓苹没响。
玉宝说,何必如此呢,晓苹听我句劝,婚姻大事,一辈子事体,岂可儿戏。
赵晓苹逞强说,我没儿戏,我再不结婚,要成老姑娘了。
同福里我臭名远扬,提亲的人也没,只有陆继海不嫌弃我,我要抓住机会,否则,过这村就没这店了。
玉宝没话可讲,心情糟糕。
两个人默默吃好饭,玉宝结完帐,走出黑黢黢饭店,阳光刺的眼睛生疼,赵晓苹忽然将脸、贴在玉宝的背脊,哽咽说,等一等,等一等再走。
玉宝站住不动,马路对面,是一爿老洋房,半墙爬山虎,密麻的藤蔓泛青,长出新叶,油绿色,一位老太太,打开老虎窗,把竹箩摆在瓦片上,大概是晒萝卜干。
一对外国情侣在荡马路,金发碧眼,亲昵的手拉手。
一辆装满咸鱼的三轮车,车夫奋力向前蹬。
赵晓苹低泣说,我会幸福吧,玉宝,我会幸福的、是吧。
玉宝回答说,会的,一定会的,我们还会赚很多钱。
吃夜饭时,潘家妈郁闷说,奇怪吧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