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的寒风卷过新野城头,刮在脸上如钝刀割肉。
城堞上残存的几面“刘”字大旗被风扯得笔直,猎猎作响,旗角早已破烂不堪,露出底下灰败的经纬。
守城的兵卒蜷缩在垛口后,裹着单薄的旧袄,冻得嘴唇发青,只能靠不停跺脚来汲取一点可怜的热气。
他们手中的长矛,铁尖黯淡无光,木杆上虫蛀的孔洞清晰可见。
城下,蜿蜒的淯水早已失去了夏日的丰沛,裸露的河床上结着肮脏的冰壳,像大地裂开的灰白伤口。
冰面上,几个枯瘦如柴的孩童正用削尖的木棍费力地凿着冰眼,希冀能捞到一两条冻僵的小鱼。
岸边,衣衫褴褛的流民排着长队,队伍尽头支着两口巨大的铁锅,锅底柴火微弱,锅里翻滚着稀薄的、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粥。
一个负责施粥的老卒,舀起一勺粥水,手腕微微颤抖,尽量让每一勺都显得稠厚些,浑浊的蒸汽模糊了他沟壑纵横的脸,也模糊了眼前一双双深陷下去、只剩下饥饿火光的眼睛。
“再给半勺吧,军爷……娃快不行了……”一个妇人抱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孩子,声音嘶哑地哀求,枯槁的手指几乎要抠进老卒破旧的衣袖里。
老卒喉头滚动了一下,终究还是狠心别过头,将勺子伸向下一个伸过来的破碗。
妇人绝望的呜咽被淹没在寒风的呼啸和更多饥肠辘辘的吞咽声中。
新野县衙,同样被一种沉重的、令人窒息的寒意笼罩着。
堂上那点微弱的炭火,非但驱不散四壁的阴冷,反而将堂内众人脸上深刻的忧虑映照得更加分明。
刘备端坐主位,身上那件半旧的玄色锦袍,浆洗得有些发白,袖口处磨损的痕迹清晰可见。
他眉头紧锁,目光落在面前案几上摊开的一卷竹简上,那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触目惊心的数字——新野府库的账目。
“主公,”简雍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干涩,打破了堂上令人压抑的沉默。
他指着竹简上一行墨迹,“库中存粮,仅余一千三百余石。
城中军民逾万,便是每日只供一餐稀粥,也……也撑不过半月了。
”他顿了顿,手指艰难地移向另一行,“箭矢不足两千支,弓弩多有损坏,却无牛筋角料修补。
刀枪……锈蚀者十之三四,铁料更是早已断绝。
”
“断绝?”一旁的张飞猛地抬起头,豹眼圆睁,声如洪钟,震得案几上的灯盏火苗一阵乱晃,“他娘的曹操!许昌的官道、颍川的小径,连只耗子都钻不过来!铁匠?流民?全被那狗贼的虎豹骑截杀在路上了!枭首示众!”他越说越怒,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案几上,震得茶碗叮当作响,“封锁!刮骨似的盘查!这是要把咱们活活困死、饿死在新野这弹丸之地!”
关羽端坐一旁,面沉似水,丹凤眼微眯,一手缓缓捋着长髯。
那曾经油亮乌黑的美髯,如今也似乎黯淡了几分,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憔悴。
他并未像张飞那样暴怒,只是从鼻腔里沉沉哼出一声,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:“封锁粮道、铁料,乃断我筋骨。
此乃绝户之计。
大哥,新野孤悬,外无强援,内无积储,久守……恐非良策。
”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,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。
刘备缓缓抬起头,目光扫过堂下众人。
徐庶坐在简雍下首,这位曾为他谋划荆襄、意气风发的谋士,此刻脸上也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,眼神里充满了对现状的无力感。
再看向关、张两位义弟,一个怒发冲冠,一个忧心如焚。
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立于堂侧、沉默如山的赵云身上。
赵云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战袍,身姿依旧挺拔